祁萻側躺在床上, 陽光好刺眼?，刺得人眼?角生疼。

腦袋也?疼。

一?道道的聲音闖入耳稍，循環往覆。

“祁萻, 這個玩具送給你吧。”

“誒, 祁萻, 你要吃水蜜桃嗎，我?明天幫你帶。”

“祁萻, 這是我?媽媽的圍巾, 給你系上, 很溫暖的。”

十歲的男孩音, 聲音脆亮，沾滿稚氣。

陡然間, 聲音成為十七八歲的少年?音, 低緩溫柔。

“祁萻, 別聽喬子鷙剛才說的話。你一?點都不醜，而且你真的很好看。”

“你真的是我?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子。笑起來的時候眼?睛像星星一?樣。”

“草莓味的, 你應該會很喜歡。”

“怕你們喝冷飲著涼, 專門從保溫箱裏面拿的飲料。”

“你們女孩子少喝冷的東西比較好。”

“考南大吧, 我?也?考哪裏。”

“我?不行, 我?成績差了點。”祁萻的聲音, 壓得低低的。

“我?成績也?差啊, 所以現在……”

少年?停下, “哐哐”敲手裏的書?, 那是一?本輔導書?。

“明白?什麽意思了吧？”

“祁萻, 這是從物理老?師哪裏拿到?的資料。”

“老?師的兒?子是去年?的全市理科狀元, 很厲害的。”

“喏，你一?份我?一?份。”

……

全部都是沈星禹的聲音。

全部都是。

聲音連著畫面, 統統擠入祁萻腦海 ，像電影的一?幕幕，不停在她腦海翻飛轉動。

一?切平靜下來時，餘下時鐘“滴答滴答”，一?下一?下地拷打著人心。

祁萻慢慢從床上坐起身子，時裝掛在床頭櫃上方，秒針一?直轉，“滴答”聲仍舊在叫囂，沈星禹的聲音最後一?次在她耳畔回響起。

“祁萻，要不要一?起去圖書?館自習。”

“不去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喬子鷙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。”

“好，我?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祁萻靜坐在床上，混亂了很久很久。

覺得最近和喬子鷙的關系變得很奇怪，悄無聲息中，和沈星禹的關系也?微妙緊張起來。

十分鐘後，沈星禹接到?了一?個電話。祁萻打來的。

他盯著手機屏幕，凝神。“嘟嘟”的電話鈴聲連響十下，他才找回思緒，緩緩接通。

電話一?接通。

祁萻拽著被子，小聲地喊：“餵，星禹？”

“嗯。”沈星禹聲音很厚重。

祁萻緊急的咽了咽口水，“哪個，對，對不起。”

——安靜了足足十幾秒，祁萻差點以為沈星禹把?她電話掛了，這時電話裏面又有了動靜。

“為什麽要說對不起，你有做錯什麽事情嗎？”

“我?…我?…”祁萻語塞了。

對沈星禹講“喬子鷙知道了肯定會生氣”的話，這算是一?個錯誤，需要她道歉嗎？

好像並不需要。

可心裏悶悶的，說不上是什麽感覺。

“星禹，你是我?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。”

思緒混沌中，她說出了這句話。

強調的語氣，態度很真誠。

沈星禹卻一?直沒?回話。

“星禹？”祁萻試探地喊。

沒?聲。

“餵，星禹？”她再喊一?聲。

過了一?秒，電話裏傳出故作輕巧的聲音：“嗯，在。”

祁萻心裏沈了幾分，此刻，她的眼?前仿佛有一?個巨大的天秤，十米高，像一?座巍然聳立的高樓。她站在天秤中央，小心翼翼地控制手中的砝碼，維持著天秤的平衡，否則…

整個天秤一?邊傾倒，所有的一?切連帶著她一?起墜落，分崩離析。

而天秤的兩邊，一?個載著喬子鷙，一?個載著沈星禹。

好難。

明明說過的，要把?分給沈星禹的友誼多?分一?點給喬子鷙。

可是這一?刻，祁萻無可奈何?地發現。

她沒?有辦法。

因為天秤不能偏。

短暫的沈默裏，祁萻重新開口，“星禹，喬子鷙現在也?是我?的好朋友。”

“你們都是我?的好朋友。”

都是她的好朋友。

是嗎？

沈星禹坐在書?桌前，面色微滯無神。

如同丟了魂一?樣。

“萻萻，其實你不用向我?解釋這麽多?的。選擇和誰交朋友是你的自由。”

他嘴上這麽說著，胸口卻扯著疼了一?下。

耳畔回響的是祁萻睡意未卻時，迷迷糊糊說出口的話。

“喬子鷙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”

一?個人在乎另一?個人的心思，是藏不住的。

她的心，早就偏了。

……

後來一?整天，祁萻和沈星禹沒?再打過一?通電話，微信裏也?異樣安靜。以往周末時，祁萻遇到?難題總會問?上沈星禹幾句，今天沈著氣，沒?敢打擾。

周一?上學，在路上遇到?了沈星禹，兩人的氛圍也?略顯尷尬，東一?句西一?句的。

“昨天喬子鷙回家了。”沈星禹努力平靜地說。

祁萻輕輕點頭，“嗯。”

然後一?陣安靜。

走到?路口等紅綠燈時，祁萻找話題問?，“你吃早飯了嗎？”

沈星禹：“吃過了。”

祁萻：“哦”

再一?次沒?話了。

就這麽一?路到?學校，兩人一?直這種狀態，偶爾說起一?個事情，三言兩語就結束了。

回到?教室時，各自坐到?位置上做自己的事情，心裏反而稍微自在好受些。

--

凱瑞雖是貴族學院，但和普通學校一?樣，每天早上都有晨讀，一?三五是語文，二四是英語。

今天周一?，該讀語文。

在李雪的帶領下，教室裏響起朗朗的讀書?聲。

晨讀課過去一?半的時候，班裏突然驚起一?聲喊：“啊，快看操場上，是不是喬少爺回來了。”

“什麽！”這次是趙小亮的聲音。

人坐在位置上，舉著書?，本來昏昏欲睡的，此刻眼?睛都瞪大了。

“我?操，這逼還知道回來？”肖河嘴裏在咒罵，人卻丟開書?沖到?了窗口張望。

男生女生們跟著湧過來，扒著窗戶看。

純屬湊熱鬧。

不乏有人是心潮湧動。

李雪撥開人群，擠到?最前面，視線黏在喬子鷙身上。

喬子鷙單肩吊著書?包，越過偌大的操場走到?教學樓前。

祁萻沒?動，一?方面是因為知道喬子鷙會回來。另一?方面，她看到?沈星禹悄悄回頭看了她一?眼?，似乎在確認她會不會去關註喬子鷙。

兩人的關系已經有些疏遠冷淡了，她不想再惡化下去。所以坐在位置上，一?點沒?動彈，埋著頭，認認真真地背書?。

上個星期語文老?師又講了一?篇文言文——《陳情表》，節選了幾段重要的，還是需要背誦。

只是她這份努力又淡然的模樣，落進?李雪眼?裏，怎麽看都紮眼?。

喬子鷙走進?教學樓後看不到?他的身影，同學們便散了場，慢慢悠悠地各自坐回位置。

“真會裝。”

李雪路過祁萻面前時，丟出了這麽一?句話。

看得出來，她對喬子鷙還沒?死心。而對祁萻，依舊討厭。

祁萻不討厭她，從來沒?有。

她多?才多?藝，琴棋書?畫樣樣精通。撐得起8班才女的稱號。說實話，祁萻心底挺羨慕她的，羨慕她一?身才藝，羨慕她家室顯耀，羨慕她性格張揚。

如果她的品行好一?點，一?定會有很多?男孩子喜歡。

可惜，為愛癡狂，壞了根，結了惡果。

祁萻不想和她吵，可她總是一?而再再再而三地招惹她。

“我?沒?有裝。”

女孩放下手中的筆，擡起頭，平時柔柔弱弱的聲線，此刻變得堅韌用力，絲毫不服軟。

“那晚我?們分開的時候，喬子鷙就答應過我?，會回來好好上學。

李雪眸光晃了下，明顯被戳心窩了。卻還是不服輸地回頭，嗤笑一?聲，“呵，誰知道你是不是在瞎編鬼扯呢。”

這時沈星禹的聲音從講臺傳來，“李雪，別惹事。”

眼?含警告。

“李雪，事不過三啊。”肖河跟著為祁萻發聲。

趙小亮氣得直叉腰：“就是，我?說李雪，你這都幾次對小祁萻出言不遜了。”

“別看咱小祁萻單純善良就好欺負，她身後，還有我?們幾個大高個撐腰呢。”

話落，沈星禹，肖河，趙小亮同時直盯盯地看著李雪，目光有力。

這三人，難得站在統一?戰線上。

不同於上次的哭哭啼啼，這次李雪無所謂地聳肩，輕蔑地扯著嘴角走了，走回位置時，她那一?群小姐妹再一?次湧過去，盛大地迎接她。而後七嘴八舌的，開始各種說小話，擠兌人。

前前後後不過兩分鐘，爭執便結束了，同學們從聽到?聲音起便投來了目光，最後索然無味地癟嘴，散場。

但大家心裏都清醒，這李雪和祁萻之間，早晚要出事。

只是在這兩人出事前，沒?想到?喬子鷙和沈星禹先杠上了。

以前兩人是私下互看不順眼?，現在是明面上正?大光明的互杠。

舊仇未了，新恨又起，所謂何?事？

一?個字，情。

為情而戰，為情而傷。

喬子鷙從出現在教室的第一?刻起，旁邊的同學便看見沈星禹臉黑一?半。

第一?節課是化學課，化學老?師進?教室時，正?好和喬子鷙在門口撞了個滿懷。

作為師長，忍不住關心一?句：“喬子鷙，學習還是不能丟的。”

暗指喬子鷙不該隨意逃學曠課。

沈星禹的聲音隨即響起。

“老?師，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。”

言語裏，提醒老?師不要白?費口舌，矛盾卻直指喬子鷙。

全班同學倒抽一?口冷氣。

我?的媽呀。

這又是什麽修羅場。

不知不覺間，祁萻拽緊了手心。

連她都知道，眾目睽睽下，沈星禹的這番言論，直直觸到?了喬子鷙的逆鱗。

喬子鷙冷著臉沒?說話，脫掉肩頭的書?包，隨著一?名女生“啊”的一?聲尖叫，他手裏的書?包砸向了沈星禹。

力量很重，下了狠手。

沈星禹被砸得臉撇向一?側，頭發亂了，嘴角破開一?條口子，血絲滲了出來。

空氣冷厲，壓抑。

同學們大氣不敢出一?下。

喬子鷙卻已經再次沖向沈星禹，把?人按倒在地，直接扭打在了一?起。

同學們想象的畫面是這樣的，然而…

無事發生。

一?切還是那麽安靜，沒?有吵鬧，更沒?有打架和撕扯。

喬子鷙站在教室門口，單手揣兜，和沈星禹靜默對視。

默了會兒?，開口：

“是，沈班長說得對，我?以前是頑劣成性，不學無術。”

他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的過錯，說話間，丟給沈星禹一?記坦澈的目光。

“但是，還請老?師和同學們放心，我?會改的。”

沈星禹擰眉不解。

眾人又傻了。

這還是喬子鷙嗎。

竟然會當眾認錯。

連最了解他的倆朋友——趙小亮和肖河，都忍不住伸脖子往窗外看。

奇怪，今天的太陽不是打西邊出來的啊！

秦伊伊忙回頭，悄悄地問?祁萻：“喬少爺今天怎麽了？”

祁萻懵懵地搖頭，“不知道。”

他是答應過她會回來好好上學，可沒?說要當眾認錯啊。

……

念在喬子鷙認錯態度不錯，化學老?師沒?多?為難人，放行了。

喬子鷙回位置時，路過祁萻的座位，身形頓了下，輕俯身，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句，

“我?剛才表現得不錯吧？”

動作很快，祁萻擡眸的瞬間，喬子鷙已經坐回位置。

雖然他已經走了，空氣中卻還有他的味道。

淡淡的薄荷香。

祁萻的心裏咯噔咯噔的。

……

福爾摩斯趙小亮，小眼?睛瞇成縫，嘴角咧著賊嘻嘻的笑，瞅瞅祁萻紅撲撲的臉頰，最後視線落在喬子鷙身上。

破天荒地，喬子鷙今天還穿了校服。

周一?要升國旗，全校同學都得穿校服。但喬子鷙在此之前，從來沒?穿過。

喬子鷙正?收拾書?包，沒?心思管他。

趙小亮自個樂呵呵地笑。

他就說嘛，喬子鷙怎麽會突然轉性當起好學生了？

原來是愛情的力量啊。

--

一?整節課，喬子鷙難得好好聽課，雖然身子靠在後面肖河的桌子上，坐得懶洋洋的，但面前的化學書?一?直翻著，時不時往上面寫畫幾下。

在記筆記。

也?不知道他到?底有沒?有聽懂老?師在講什麽。

聽著課間隙，祁萻無意往那邊瞥，想看看他到?底寫了啥。

兩人的桌子相隔一?米左右，不算遠，祁萻有輕微的近視，仍舊能看清喬子鷙書?上的字。

他的字還是老?樣子，歪歪扭扭的。

“好…”

喬子鷙正?好在寫東西，她默念出他筆下的文字。

“好…”

他寫一?個字，她讀一?個。

“聽？”

聽什麽？

祁萻迷惑地眨眼?睛。直到?念出最後一?個字，“課。”

好好聽課！

祁萻心驚地擡頭，發現喬子鷙歪著唇稍，在笑。

祁萻急忙忙回頭，臉頰紅了。

“好好聽課”，寫給她看的。

……

喬子鷙也?就認真了上課那點時間，一?下課，他又脫掉好學生的外殼，變回了吊兒?郎當的散漫模樣。

“餵，喬祁萻。”少年?把?板凳拖到?祁萻旁邊，坐下。

他一?靠近，呼吸都是他的味道。

這次他離得很近很近，祁萻發現，喬子鷙身上的香不只是薄荷香，還有一?抹細微的醇澈的體香。

說不出是什麽味道，像春日的陽光，清淺，溫暖。

單單只在他身上聞見過。

這些都是祁萻偷偷發現的。

她不會告訴喬子鷙。

下課時，老?師留了道高考壓軸題。

祁萻拿鉛筆指著本子上的題目，一?點一?點地審讀，裝作沒?看見喬子鷙的樣子。

喬子鷙才不管她，大手往她本子上一?蓋，把?題遮得嚴嚴實實。

“你！？”祁萻著急擡頭。

喬子鷙一?只手支著腦袋，就喜歡看她炸毛。

樂不可支地開口提醒：

“勞逸結合懂不懂？上課的時候好好上課，下課就該好好玩。”

“一?天到?晚就知道埋頭苦讀，學習效率差不說，還會眼?睛疲勞，加重近視的。”

道理挺對的。

可是…

“我?近不近視和你有什麽關系啊？”

祁萻故意嘴裏嘟嘟囔囔，就是不聽他的。

喬子鷙故作正?經：“有啊。”

“有什麽有啊？”

祁萻一?邊吶吶地吐槽，一?邊推他捂住她本子的手。

喬子鷙笑得很是浪蕩。

“你變近視了，就看不到?我?對你的喜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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